第7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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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磁悬浮舱在只有塞拉菲娜(以及或许,帝国最初的设计者们)才知道的、错综复杂的地下交通网络中无声地穿梭,最终,稳稳地停靠在一个位于焰钢堡尖塔最底层的、同样被伪装成普通墙壁的秘密接入点。

当那扇厚重的暗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她终于再次呼吸到属于尖塔内部的、经过严格过滤和精密调温、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特制香氛的空气时,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位感瞬间袭来。

仅仅是几个小时的物理距离,却仿佛跨越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维度——一个是肮脏、混乱、充满原始生命力和绝望挣扎的地下世界;另一个则是冰冷、秩序、绝对掌控、却也同样寂静得令人窒息的权力之巅。

她迅速穿过几条只有她和极少数核心心腹才知道的内部秘密通道,避开了所有常规监控和人员,最终回到了她那如同宫殿般奢华、空旷、却也同样冰冷的私人寝宫。

光洁如镜的地板倒映着智能调节的柔和灯光,墙壁上悬挂着价值连城的星际艺术品,空气中弥漫着代表权力顶峰的、绝对的寂静。

与地下据点那肮脏、潮湿、拥挤、永远充斥着各种异味的环境相比,这里简直如同神域。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身上那套沾满了地下污秽、仿佛还散发着底层霉味的、代表着“伊莉娜·科瓦奇”身份的衣物——那件略显合身的深色夹克、洗得发白的紧身针织衫、沾着油污的工装裤、以及那双粗糙磨脚的靴子——全部脱了下来。

她看着这些象征着屈辱和伪装的布料,眼神中充满了难以抑制的、近乎生理性的厌恶,仿佛它们是什么致命的污染物。

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统统丢进了一旁的物质分解处理槽中。

随着一阵微弱的蓝光闪过,那些来自地下世界的痕迹瞬间化为乌有,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她走进了那宽敞得足以容纳一个小型泳池的私人浴池,启动了最高级别的声波和能量粒子混合清洁程序。

她闭上眼睛,任由那些蕴含着净化能量的水流冲刷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那一个多月(接近两个月)的底层经历,连同皮肤上可能沾染的每一丝污垢、每一缕不属于这里的气味,都彻底清除干净。

她需要洗去的不仅仅是物理上的尘埃,更是心理上那种被迫扮演弱者、时刻处于危险和算计之中的黏腻感。

当她赤着脚,裹着一条触感如同云朵般柔软、散发着宁神香气的浴袍,重新站在那面巨大的落地智能镜前时,镜中的影像,已经开始迅速地从那个面带疲惫、眼神闪烁的“底层女工伊莉娜”,变回那个轮廓精致、气质冰冷、眼神深邃的“赤焰女王塞拉菲娜”。

侍从AI根据她的生物信号和权限确认,无声地送来了那套她已经近两个月没有穿戴过的、“赤焰裁决”(Crimson Verdict)指挥官礼服。

冰冷、坚硬、充满了锐利棱角和力量感的深红色特种纤维上衣,短得惊人的黑色百褶短裙,顶级工艺、薄如蝉翼却能防御能量射线的过膝黑丝,以及那双足以踏碎星辰、象征着绝对权威的高跟长筒军靴……最后,是那顶帽檐压得很低、能遮住大半表情、象征着最高指挥权的帅气军官帽。

随着一件件代表着无上权力和冰冷秩序的衣物被重新穿戴在身上,她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更加冰冷、更加空洞,充满了久违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微微挺直了原本因伪装而习惯性佝偻的脊背,下颌微抬,那种属于绝对统治者的、睥睨一切的、令人不敢直视的气场再次笼罩了她周身。

镜中的那个女人,高挑、纤细却又曲线惊人,美丽得如同精心雕琢的神祇,也冰冷得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像。

“伊莉娜”的痕迹,以及那段经历带来的短暂动摇,似乎……在物理和心理层面,都被彻底抹去了。

至少,她希望如此。

接下来的五天,塞拉菲娜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高度压缩的效率,重新投入到了对整个庞大而复杂的赤焰帝国的掌控之中。

她如同一个永不停歇的高速旋转的陀螺,几乎不眠不休地穿梭于首都星的各大指挥部、战略会议室、以及通过超光速量子通讯实时连接的星际外交场合之间。

(首都各大指挥部 会议 国际交际 外交 不停穿梭)

她雷厉风行地出现在军部联席会议上,面对着那些骄横跋扈、各怀心思的将领,仅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就以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精准的数据分析,迅速平息了关于天狼星边境军力部署的激烈争端,敲定了最终的作战方案,并冷酷地签署了一系列足以决定数个星区未来命运的调兵指令。

任何试图挑战或拖延的杂音,都在她冰冷的注视下噤若寒蝉。

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帝国安全委员会的秘密会议中,听取了关于内部清洗行动的阶段性汇报。

她浏览着光屏上那些闪烁的名字和罪证(有些是真的,有些是她需要它们变成真的),用纤细的手指冷酷地划掉了一些名字,又在另一些名字后面打上了标记,迅速地调整着权力平衡,提拔了一些效忠于她的新人,进一步巩固着自己的权力根基,并对那些潜在的异动者发出了无声却致命的警告。

她端坐在最高指挥层的全息战略会议室里,通过跨越数千光年的全息投影,与来自数个核心盟友星邦的大使和领袖进行了多场高强度、高密度的外交谈判。

在关于稀有资源分配、星际贸易协定和敏感的星际航道安全等复杂问题上,她展现出了与其年龄不符的、极其精明、果决、甚至可以说是狡诈冷酷的政治手腕。

就在此刻,她正与来自天鹅座星域联盟(Cygnus Confederacy)的特命全权大使洛万(Lorvan)进行一场关键的谈判。

天鹅座联盟是一个在帝国与另一星际强权之间摇摆不定的小型星邦联合体,他们恰好控制着一颗蕴藏着帝国升级曲速引擎核心急需的超导矿物——赫波里姆-7(Hyperium-7)的行星,赛洛斯主星(Xylos Prime)。

洛万大使正用着圆滑而冗长的外交辞令,试图利用帝国的急需和联盟的“中立”地位,待价而沽,抬高帝国获取赛洛斯主星独家开采权的代价。

“……尊敬的女皇陛下,”

洛万大使微微欠身,语气恭敬,眼神深处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贪婪与试探,“我们天鹅座联盟非常珍视与贵帝国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但您知道,联盟宪章严格限制我们与任何单一超级势力签订排他性的资源开采协议……当然,我们理解帝国对赫波里姆矿物的迫切需求,我们愿意在……现有星际市场价格的基础上,给予帝国一定的优先采购权,但这需要联盟内部进行复杂的协调,以及……相应的经济与安全补偿……”

塞拉菲娜端坐在由黑色合金与冷光线条构成的指挥御座上,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她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极其轻微地、富有节奏地敲击着,哒、哒、哒……这声音在过分安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无形中增加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她很清楚洛万大使以及他背后那些人的算盘。

赤焰帝国近年来虽然停止了早期那种不计代价、四处征伐的“无情扩张”阶段,将重心放在巩固已有版图、消化内部矛盾、提升科技与经济实力上但这或许给了像天鹅座联盟这样的势力一种错觉,认为帝国变得“温和”了,可以讨价还价,甚至敲诈勒索了。

他们显然忘记了,帝国的核心驱动力从未改变——生存与扩张,只是方式变得更加……“高效”。

“洛万大使,”

塞拉菲娜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赤焰帝国一贯尊重天鹅座联盟的中立政策。”

她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全息影像,直视着对方隐藏在恭敬面具下的灵魂,“我们也注意到,贵联盟为了维持这份‘中立’,在某些……时常暗流涌动的星区,付出了相当的努力和代价。这份来之不易的稳定,我想,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帝国目前专注于内部整合,而非……将过多的精力投向外部。”

这番话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极其微妙的敲打和警告。

她在提醒对方,帝国的“巩固”不代表软弱,区域的稳定是建立在帝国“暂时不扩张”这个前提下的。

她继续说道,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然而,大使阁下,赛洛斯主星的赫波里姆矿藏,对我们而言,并非简单的商业利益问题,也远非可以用星际市场价格来衡量的普通商品。它是关乎帝国核心运作效率的战略必需品。稳定且高效的曲速航行能力,是维持帝国辽阔疆域统一、保障舰队快速反应能力的生命线。帝国需要这些资源! 确保赫波里姆-7的稳定供应,不仅关乎帝国的切身利益,也间接关系到整个区域的长治久安。贵方目前提出的条件……与它的战略价值相比,是完全不匹配的,也是帝国无法接受的。”

洛万大使脸色微变,似乎还想争辩什么,开始引用复杂的星际贸易法规和市场波动数据,试图继续拖延和抬价。

塞拉菲娜没有兴趣与他进行无谓的辩论。她只是做了一个极其细微的手势。

旁边侍立的副官立刻上前,将一块闪烁着加密信息的数据板恭敬地放在了她的面前。

塞拉菲娜低头看了一眼数据板,然后再次抬起头,看向洛万大使,眼神依旧空洞,但嘴角却似乎勾起了一抹极其淡漠、却让洛万大使心中猛地一寒的弧度。

“一个技术性问题,大使阁下。”

她用一种近乎闲聊的、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仿佛在讨论天气,“我的个人旗舰,帝国星舰‘炼狱号’(I.S.S. Inferno),刚刚提前完成了它的扩展维护和武器系统升级。根据最新的测试报告,它的远程战略跃迁突击能力,以及……它的‘资源获取辅助系统’……的运行效率,都远远超出了设计预期指标。”

她没有发出任何直接的威胁,甚至没有提高一丝音量。

但“炼狱号”这个在已知宇宙中凶名赫赫的名字本身,以及那句轻描淡写的“资源获取辅助系统”,已经传递出了足够清晰、也足够冰冷的信号。

“炼狱号”是帝国女王的座驾,是整个帝国舰队中火力最强大、技术最先进的超级无畏舰之一,拥有在极短时间内彻底瘫痪甚至摧毁一个中小型星邦全部防御体系的恐怖能力!

她这是在毫不掩饰地暗示:如果谈判无法满足帝国的“必要战略需求”,那么,“炼狱号”很乐意亲自前往赛洛斯主星……“辅助”一下资源的“获取”。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洛万大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脸上的倨傲和狡黠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和恐慌。

他非常清楚塞拉菲娜女王的行事风格——

绝对的理智,绝对的务实,以及……在涉及帝国核心利益时,绝对的冷酷无情。

她不是在虚张声势。

她是在陈述一个即将发生的、如果他不立刻让步就会成为现实的……事实。

“……女皇陛下,”

洛万大使的声音变得有些干涩,之前的圆滑和腔调彻底消失,只剩下颤抖的恐惧,“……或许……或许关于开采权限的年限和……相关的技术转让条款……我们……我们还可以再……再详细讨论一下?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找到一个……符合双方长远利益的……解决方案……”

他彻底屈服了。

塞拉菲娜微微颔首,表示接受了他的“提议”,仿佛这结果本就理所当然。

“很好。我的首席贸易代表会在下一个标准日联络你方,敲定最终协议细节。”

她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如同刚才那场无声的交锋从未发生过,“今天的会谈,到此结束。祝联盟和平,大使阁下。”

说完,她单方面切断了通讯,洛万大使那张写满了惊惧和不甘的脸庞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塞拉菲娜独自一人坐在空旷威严的会议室里,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又一个外交“僵局”,在她无情而理智的外交策略——以帝国的绝对实力为后盾,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也是帝国生存所必需的战略利益——之下,被轻易化解。

巩固期,不代表软弱。

只是意味着,力量的运用,需要更加精准,更加……高效。

为了帝国的生存和繁荣,任何必要的手段,她都不会吝惜。

这,就是塞拉菲娜的为王之道。

她的指尖依旧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

刚才与洛万大使的交锋,对她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

“炼狱号”确实是一把锋利的、足以威慑宵小的“手术刀”。

但这把“手术刀”,与悬挂在更高、更冷寂宇宙深空中的那个“最终裁决”相比,依然显得……微不足道。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帝国的最高机密,也是她权力的终极象征——

“神怒” (Divine Wrath) 天基武器平台。

那是帝国和旧帝国倾尽无数资源、耗费数代顶尖科学家心血才得以完成的、足以令任何文明都为之战栗的毁灭性力量。

它如同沉默的死神,永远悬浮在首都星的高轨道上,是赤焰帝国霸权最坚实的基石,也是她塞拉菲娜手中那张轻易不会翻开、但一旦翻开就足以改写一切的……最终王牌。

“神怒”的力量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令整个已知宇宙都刻骨铭心的。

因为直到如今,除了最初的、严格控制在秘密试验场内的测试阶段,它真正对一个“公开”目标进行开火,有且仅有一次。

那是在帝国刚刚建立,版图初步形成,但星海之中依然充满了对这个新兴强权的质疑、试探甚至敌意的动荡时期。

为了彻底震慑所有潜在的反对者,为了向全宇宙宣告赤焰帝国不容挑战的绝对力量,帝国最高指挥部(当然,是在她塞拉菲娜的最终批准和授权下)策划并执行了一次……“力量展示”。

那次行动,每一步都经过了极其严密的计算和反复的实地勘查。

帝国的精英天文学家和深空探测舰队,耗费了数年的时间,在数千个无人星系中进行筛选、比对和评估,最终锁定了一个位于银河系边缘悬臂、距离最近的文明也要有数百年航程的、完全荒芜的岩石行星。

所有的探测数据都反复确认,那颗星球上不存在任何形式的生命迹象,甚至连最基础的有机分子反应都没有。

这是一个完美的“靶子”,既能最大限度地展现武器威力,又能避免任何可能引发“人道主义”谴责的口实——这是塞拉菲娜当时特别强调的一点,她需要的是绝对的威慑,而不是无谓的杀戮带来的后续麻烦。

然后,在预定的那一天,通过帝国强制覆盖已知宇宙所有主要通讯频道的信号,一场史无前例的“直播”开始了。

无数文明的代表,无论是帝国的盟友、潜在的敌人,还是保持中立的旁观者,都通过各自的屏幕,惊骇地看到了那来自赤焰帝国首都星轨道上的……“神谕”。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只有一道凝聚了难以想象能量的、细长却又亮得让人无法直视的光束,如同上帝的审判之矛,精准地、悄无声息地从“神怒”平台射出,跨越遥远的星际距离,击中了那颗被选中的、孤寂的岩石行星。

下一秒,在那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那颗体积相当于帝国标准三级矿星的行星,如同被投入恒星核心般,从内部开始瓦解、崩溃!

构成行星的岩石、金属如同沸腾的泡沫般蒸发、气化,最终,整颗星球在短短几分钟内,彻底、干净地、化为了一片旋转的、炽热的星云尘埃,永远地从星图上消失了。

那一刻的寂静,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更具威力。

整个已知宇宙都失声了。

自那以后,“神怒”便再也没有真正开火过。

但那一次惊天动地的“演示”,已经足够了。

它如同一个无形的、永恒的威慑,悬挂在每一个文明的头顶。

赤焰帝国的力量边界,在那一刻被清晰地划定。

帝国的“和平”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保障”。

这个武器,是塞拉菲娜权力的最终体现,是她维持帝国秩序的最后手段。

它的存在,为她现在这种“巩固期”的外交策略,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利益,提供了最坚实的后盾。

塞拉菲娜的思绪从遥远的星空收回。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动用“神怒”?那是万不得已、甚至可以说是帝国面临生死存亡时的最终选择。

她还不至于因为一个天鹅座大使的贪婪,或者……她现在面临的这些“内部问题”,就去考虑那个选项。

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让她可以冷静地、有条不紊地处理眼前一切麻烦的力量。

她站起身,那身“赤焰裁决”在冷光下泛着肃杀的光芒。

五天的首都“假期”即将结束。

她处理了堆积的事务,敲打了潜在的对手,巩固了权力,也再次确认了自己作为帝国女王的身份和……沉重的责任。

现在,是时候再次变回那个“伊莉娜·科瓦奇”了。

她需要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据点,带着一份精心伪造的、关于B-5区“特殊合金”的、足以让瓦莉亚暂时满意的“情报”,继续她的潜行,继续她的……狩猎。

她的眼神,再次变得如同深渊般平静。

无论地上还是地下,这场棋局,都将由她来主导。

然而,就在侍从AI将那套她在一个多月前丢进分解槽的、一模一样的底层工装重新合成出来,并将其与那件深色夹克、粗糙的靴子一同摆放在她的面前时,塞拉菲娜正准备伸向衣物的手,却极其罕见地……产生了片刻的犹豫。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混合着一种……近乎生理性的厌恶感,悄然袭上心头。

她想起了地下据点那潮湿、阴暗、充满了汗臭和霉味的环境;

想起了工厂里那震耳欲聋的噪音、无处不在的粉尘、以及工人们麻木空洞的眼神;

想起了行政登记处科尔宾那副贪婪油腻的嘴脸;想起了工段长格里格斯那带着淫欲和威胁的骚扰;

想起了米沙眼中那混杂着同情、试探和潜在危险的光芒;

想起了瓦莉亚那冰冷刺骨的审视和无处不在的怀疑……还有那一次次濒临暴露的惊险,那差点再次被侵犯的恐惧,以及……扮演一个痛恨“自己”的角色所带来的、持续性的精神内耗。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那个叫任的年轻人眼中过于纯粹的光芒,和他手腕上那个粗糙的手环带来的……异样触动。

为什么?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我为什么要回去?

为什么要继续忍受这一切?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折地……继续这场无聊透顶、甚至开始让我感到恶心的角色扮演?!

我是塞拉菲娜!

赤焰帝国的女皇!

另一个更加强大、更加充满诱惑的声音附和道。

我只需要一个命令!

一个简单的指令!

帝国最精锐的幽灵舰队就能在半小时内将那个肮脏的地下老鼠洞连同里面的所有老鼠,彻底从物理层面抹去!

把瓦莉亚、凯多、希拉斯……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全部化为宇宙的尘埃!

干净利落!

然后……我可以下令彻查!

把科尔宾、格里格斯……把所有那些在底层作威作福、欺压民众、玷污了我帝国名声的蛀虫,统统抓出来!

用最严酷的刑罚!

将我在那些底层机关、在泰坦重工所遭遇的一切不公和羞辱,百倍千倍地奉还!

让他们在无尽的痛苦和哀嚎中后悔曾来到这个世上!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高效”,如此的……符合一个绝对统治者在遭受了冒犯和屈辱后,最本能的反应。

用绝对的力量碾碎一切阻碍,用雷霆手段清洗一切污秽。

简单,粗暴,有效。

她的眼中,几乎要重新燃起那种属于“赤焰裁决”时的、冰冷的、毁灭性的火焰。

但很快,仅仅几秒钟之后,这股简单粗暴的、充满了毁灭欲的念头,就被她那如同精密仪器般、永远在进行冷静分析和长远计算的理智,强行压制了下去。

不行。 她对自己说,眼神重新恢复了深邃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根本问题。

剿灭了这个据点,还会有下一个据点冒出来。

杀光了这一批反抗者,仇恨的种子只会在更深的土壤里、以更隐蔽、更极端的方式生根发芽,最终长出更可怕的毒瘤。

用暴力清洗底层官员和工厂管理者?

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和混乱,让整个帝国的基层彻底瘫痪,甚至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动荡,正中某些人的下怀。

卡尔的出现,格里格斯的猖獗,科尔宾的腐败……泰坦重工内部的问题,反抗组织的滋生……这些都不是孤立事件。

它们是症状,是帝国肌体内部深层疾病的表现。

疾病的根源,在于政策的偏差,在于体制的僵化,在于监管的缺失,在于……我这个最高统治者,或许在过去的五年里,过于专注于宏伟的星际战略和权力巩固,而忽略了帝国那庞大身躯之下、正在悄然溃烂、发出恶臭的角落。

我需要的是找到病灶,理解这一切发生的原因,找到那个导致系统失衡的关键节点——无论是卡尔留下的技术隐患,还是这个反抗组织真正的目标和后台,亦或是帝国体制本身的问题——

然后……进行精确的、外科手术式的修复。

这或许更慢,更难,更危险,更需要……我个人付出更大的代价和难以忍受的耐心。

但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

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所信奉和贯彻的统治哲学——

精准、高效、着眼于长远,用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可持续的稳定与发展。

她可以冷酷,可以无情,但她的目标从来不是成为一个仅仅依靠恐惧和屠杀来维持统治的暴君。

她要建立的是一个强大、有序、并且最终能走向某种“理性繁荣”的帝国。

哪怕这个过程需要她亲自深入污泥。

短暂的犹豫和动摇之后,塞拉菲娜的眼神再次变得无比坚定。

她知道自己必须回去。

必须继续扮演“伊莉娜”,继续她的潜行,继续她的调查。

无论这条路有多么艰难和屈辱。

她伸出手,不再有丝毫迟疑,拿起了那套属于“伊莉娜·科瓦奇”的、廉价而普通的衣物,开始一件件地重新穿戴在身上。

仿佛是在进行某种……自我牺牲的神圣仪式。

当她再次看向镜子时,那个冰冷威严的女皇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眼神中隐藏着警惕和故事的……底层女工。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睛的深处,似乎比离开时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她将那份精心伪造的、记录着B-5区“特殊合金”流向(实则指向一个已被废弃的假仓库)的情报芯片贴身藏好。

然后,转身,走向了那条通往地下、通往黑暗、也通往真相(和更深的危险)的……秘密通道。

夜莺,再次起飞。

这一次,她的翅膀,似乎更加沉重,但也……更加坚韧。

再次踏上那条通往地下世界的、冰冷而滑腻的废弃管道时,塞拉菲娜能清晰地感觉到心境的微妙变化。

尖塔顶层的五天,如同一个短暂却无比真实的梦,提醒着她真正的身份和力量。

而此刻,她必须再次将那份属于女王的骄傲与掌控力深深压缩、隐藏,重新披上“伊莉娜·科瓦奇”这层充满了疲惫、谨慎和底层韧性的外壳。

这种剧烈的身份切换带来的撕裂感,比离开时更加强烈,仿佛有一部分真实的自我,正被强行剥离、囚禁。

返回的路途似乎比离开时更加充满了无形的紧张感。

她能明显感觉到帝国在她“离开”的这几天里,加强了对地下管网的管制和清剿力度。

一些原本可以通行的旧通风口被新的、闪烁着能量力场微光的合金网封死,某些关键的交叉区域甚至能感应到微弱的、用于探测生命信号或震动频率的军用级传感器信号。

看来,地面的“清算”行动,其影响已经如同污水般,渗透到了这些地下的阴暗角落。

这让她心中升起一丝紧迫感——留给她的时间,或许比预想的更少。

终于,在耗费了比预期更长的时间后,她按照“任务”数据芯片(被她物理破坏前已完全记忆)中记录的、位于第七边缘工业区深处的那个约定回归坐标点附近潜行。

这里是一片更加破败、几乎完全被废弃的主管道交汇区。

她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像猎食的猫科动物一样,先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阴影角落,启动了微光视觉和热能感应,仔细地观察着入口周围的情况。

她记忆中那个被切割开、隐藏着反抗组织据点入口的洞口……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整、仿佛从未被破坏过的、布满陈旧锈迹的管道壁。

周围异常安静,只有管道深处传来的、不知名液体滴落的单调回响。

他们……转移了?

塞拉菲娜心中一沉。虽然早有预料,但亲眼确认这个事实,还是让她感到了一丝被抛弃的冰冷。瓦莉亚果然没有对她抱有任何真正的信任。

她冷静下来,开始回忆瓦莉亚(通过凯多转达)告知的备用联络方案——如果五天后回归时发现据点已转移,则前往另一个位于更深层、坐标为XXX的废弃泵站节点,使用特定的低频脉冲信号进行呼叫。

她再次潜入更深的黑暗,朝着那个备用坐标前进。

又经过了数小时的艰难跋涉(这里的环境比之前的据点周围更加恶劣,充满了不稳定的结构和未知的危险),她终于抵达了那个废弃的泵站节点。

这里弥漫着浓重的硫磺和矿物气味,空气灼热而潮湿。

她找到了约定的信号发射点,按照极其复杂的加密序列(以防止被帝国截获和破译),发送了三组短促的低频脉冲。

信号发出后,是漫长而压抑的等待。

就在她几乎要认为自己真的被彻底放弃时,前方黑暗中,一个同样被精心伪装的入口处,厚重的金属挡板被无声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首先探出来的是一个闪烁着红外瞄准光束的枪口,紧接着,是凯多队长那张依旧带着几分粗犷和极度警惕的脸。

他的眼神如同扫描仪般在她身上快速扫过,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受伤、是否被跟踪、是否携带了任何可疑的设备。

“谁?”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戒备。

“是我,伊莉娜·科瓦奇。任务代号‘夜莺’,回归。”

塞拉菲娜(伊莉娜)从阴影中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风尘仆仆,但眼神却努力表现出完成任务后的镇定和……一丝后怕。

她甚至刻意让自己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逃亡。

凯多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十几秒,似乎在进行某种内部通讯确认。

然后,他才点了点头,稍微让开了入口,语气依旧谈不上热情,甚至比之前更加冷淡:

“进来吧。动作快点。”

塞拉菲娜(伊莉娜)矮身钻进了这个全新的据点。

里面的景象让她心中微微一凛。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位于城市地壳深处的小型地热能源站的附属控制中心。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矿物的味道,温度也比之前的管道要高一些,环境更加潮湿、压抑。

空间比之前略大,但结构复杂,到处是生锈的巨大管道、废弃的涡轮机残骸和摇摇欲坠的金属平台。

反抗组织成员们正在紧张而有序地重新布置着设备,搭建简易的居住区,设置新的防御警戒线。

人员似乎比之前减少了一些,剩下的成员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和肃杀,许多设备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生活条件显然更加艰苦。

看来,他们的处境确实越来越艰难,那个“转移”计划,是在巨大的压力下进行的。

就在她被凯多带着走向中央区域,准备向瓦莉亚汇报时,一个身影几乎是立刻从旁边的技术维护区快步冲了过来,完全不顾凯多那皱起的眉头。

是任。

当任看到平安归来的“伊莉娜”时,他那双总是带着些理想主义光芒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掩饰的、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惊喜和如释重负!

他的脸色因为连日的担忧而显得有些苍白,此刻却因为激动而泛起红晕。

“伊莉娜……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他们说……他们说如果你没按时回来就……”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冲上前仔细看看她有没有受伤,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这五天显然承受了巨大的煎熬。

塞拉菲娜(伊莉娜)对上了任那双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充满了真挚情感的眼眸,心中再次泛起那种复杂难言的感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发自内心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和喜悦,这让她在扮演冰冷角色的同时,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的动容。

但她立刻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这丝动容死死压在心底,她知道,此刻在瓦莉亚和凯多的注视下,任何过度的情感流露都是极其危险的。

她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混合了疲惫、感激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虚弱”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带着经历险境后的沙哑:

“嗯,我回来了,任。还好,路上……遇到点麻烦,但……总算安全回来了。”

她的目光迅速掠过他,然后转向了已经站在指挥台前、面无表情等着她的瓦莉亚。

瓦莉亚的表情依旧如同万年寒冰,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视了一圈,似乎在评估她的状态和价值。

“科瓦奇。”

她开口,直入主题,没有任何寒暄。“任务报告。”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收敛心神,上前一步,从背包里取出那枚伪造的情报芯片,双手递上。

同时,她开始用一种尽量客观、简洁、但又巧妙地融入了“深入险境、努力侦查、遭遇强大阻力”等元素的语气,汇报起她那套精心编造、足以以假乱真的“发现”。

“报告指挥官。我按照预定路线潜入了B-5区外围的旧物流网络。环境比预想的更复杂,帝国的管制力度也超乎寻常。我艰难地避开了多处新增的巡逻队和传感器网络,确认在坐标D3和G9区域存在异常的、未标记在官方记录上的重型货运起降活动,频率很高,时间都在深夜,且明显使用了军用级别的隐形和反侦察措施。”

“我冒险抵近观察,通过高倍数的光学设备,确认了运输的主要货物外观特征……符合您描述的‘特殊合金’,初步判断可能是一种……高密度的钨钛合金,常用于重型武器或舰船装甲。能量扫描显示其内部结构极其致密。”

“但由于对方警戒等级极高,部署了高强度的定向电子干扰和空间扭曲力场,我无法追踪到货物的最终存储地点,也无法确定具体的接收单位隶属番号。强行入侵对方网络风险太大,极易暴露。我记录下了一些运输船只的型号特征、起降时间和大致的飞行轨迹规律。”

她将数据芯片递给瓦莉亚,“相关数据都在里面,经过了基础加密。我的建议是……对方防御如此严密,很可能涉及帝国军方的核心项目。如果想进一步确认,恐怕需要动用更高级别的渗透手段,比如……尝试策反其内部人员,或者……如果我们掌握了一些帝国系统已知的……旧有后门或漏洞,或许可以尝试进行非接触式的网络渗透?”

她故意在汇报中强调了困难和风险,解释了情报不完整的原因,同时将“钨钛合金”这个似是而非的细节抛出来,并在最后,再次不经意地提到了利用“系统后门”的可能性,试图刺探瓦莉亚对卡尔技术遗产的态度和掌握程度。

瓦莉亚接过芯片,插入指挥台的终端,快速浏览着里面的数据(那些数据都是塞拉菲娜精心伪造的,包含了大量看似专业、实则指向错误方向或无关紧要目标的干扰信息)

她听完伊莉娜的汇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

“钨钛合金……B-5区……军用级隐形……”

瓦莉亚似乎在自言自语地评估着情报的价值,然后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了伊莉娜,带着一种审视和评估的意味,“你这次……做得还算不错。情报虽然不完整,但……有些价值。”

这是塞拉菲娜第一次从瓦莉亚口中听到接近“肯定”的评价,尽管语气依旧冰冷得像手术刀。

“你先下去休息。”

瓦莉亚说道,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希拉斯,“把任务报告的详细书面版本整理出来,交给希拉斯。他会告诉你你的新住处和……新的工作安排。”

新的住处?

新的工作安排?

塞拉菲娜心中一动,看来,这次“任务”的成功,以及她所展现出的“价值”和“忠诚”,确实为她赢得了一些……改变?

这是否意味着她能更接近核心了?

她没有多问,只是再次恭敬地行礼:

“是,指挥官。”

在她转身准备跟着如同鬼影般的希拉斯离开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任的目光,一直带着某种炽热的、充满了担忧、喜悦和爱慕的复杂情绪,紧紧地追随着她的背影,几乎让她感到有些灼人。

而瓦莉亚的目光,则如同鹰隼般,在她和任之间,来回扫视了一下,眼神深邃,冰冷,似乎在评估着某种新的风险,或者……可以利用的棋子。

塞拉菲娜知道,她成功地度过了回归的第一关。

但新的考验,以及……那份她极力想要压制却似乎越来越难以控制的情感纠葛,已经在这个更加危险、更加压抑的新据点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而那个关于据点已经转移的事实,更是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让她必须加快行动的步伐了。

新的据点,这个废弃的地热能源站控制中心,比之前的管道更加压抑、也更加危险。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矿物的刺鼻气味,高温和潮湿让人时刻感觉黏腻不适。

摇摇欲坠的金属平台和锈迹斑斑的巨大管道如同潜伏的怪兽,随时可能带来致命的意外。

反抗组织的成员们在这里重新拉起警戒线,架设设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更加紧绷的肃杀之气。

资源的匮乏和环境的恶劣,无声地诉说着他们日益艰难的处境。

塞拉菲娜(伊莉娜)也随着大部队一同转移到了这里。

她那份关于B-5区的、“有价值但不完整”的情报,以及她“成功”通过了外勤任务的“测试”,似乎为她赢得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地位提升。

她不再仅仅是分类零件的苦力或外围打杂的,而是被正式编入了任所在的技术小组,负责协助架设新的通讯线路、调试环境传感器、处理一些基础的数据整理工作,甚至偶尔能接触到一些非核心系统的维护日志。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至少在战略层面是如此。

虽然依旧是外围工作,且时刻处于鹰隼般的监视之下,但这让她有了更多名正言顺接触据点技术核心、观察人员互动模式、分析信息流动路径、以及……与任共处的机会。

她离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秘密,似乎又近了一步。

但她的主要目标从未改变——彻底摸清这个反抗组织的底细,特别是他们那个代号“衔尾蛇”的核心计划,以及卡尔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和他留下的、可能威胁到帝国心脏的所谓“后门程序”或“礼物”。

在新据点安顿下来的日子里,她更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扮演着“伊莉娜·科瓦奇”这个角色。

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沉默寡言,工作时展现出符合“高级技工”身份的认真专注,休息时则会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静地待着,脸上总是带着一丝符合她“悲惨过去”和“现实压力”的、淡淡的忧郁和警惕。

她敏锐地感觉到,瓦莉亚和希拉斯对她的怀疑从未真正消失,只是暂时被她的“利用价值”压制了下去。

她必须时刻保持完美的伪装,不能有丝毫松懈。

而她和任之间的关系,也在这压抑、紧张、危机四伏、仿佛随时可能迎来末日的环境中,以一种极其微妙、暗流涌动的方式继续推进着。

或许是因为共同经历了据点转移的奔波和压力,或许是因为现在有了更多在工作上(一起修复某个因为地热干扰而频繁抽风的空气净化器,一起给终端设备打上应对帝国网络追踪的最新补丁)的交集,任对“伊莉娜”的态度,明显比以前更加亲近和……无所顾忌了。

那份少年人的爱慕,在经历了“失而复得”的考验后,似乎变得更加炽热和坚定。

只要瓦莉亚或希拉斯不在附近,他几乎无时无刻不想黏在她身边。

他会主动将自己那份并不充裕的食物配给中最好的部分(一小块真正的、而非合成的肉干,或者一颗极其罕见的、据说是从某个废弃农业区冒险弄来的天然水果糖)

偷偷塞给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吃下;

他会在她看起来因为熬夜处理数据而显得疲惫时(有时是真实的疲惫,有时是她刻意表现出的),想方设法替她分担一些相对繁重或危险的工作(比如攀爬到高处架设信号放大器),尽管这常常会引来希拉斯冰冷的、警告般的目光;

他会在难得的、极其短暂的休息时间里,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和她分享一些据点里的八卦(比如凯多队长又在哪里藏了私酒被瓦莉亚发现),或者笨拙地讲述他自己小时候在家乡星球的故事,试图逗她开心,驱散她眉宇间那似乎永远挥之不去的忧愁;

他甚至用捡来的、别人不要的废弃光屏碎片,仔仔细细地打磨边缘,镶嵌在一个用废金属片敲打成的简陋框架里,做成了一个小小的、可以模糊反光的“镜子”,红着脸送给她,笨拙地说着“我听别的女兵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个……”

面对任这种如同阳光般炽热、毫无保留的情感攻势,塞拉菲娜(伊莉娜)的内心,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冰与火的剧烈交战。

她的理智,那属于女王的、永远将任务和帝国利益放在首位的冰冷计算核心,依然在顽强地占据着主导地位。

她清晰地知道,任对她的所有爱意、信任和保护欲,都牢牢地建立在“伊莉娜”这个虚假身份之上。

这份感情越是深厚、越是真挚,未来真相揭露时,对他的打击就越是毁灭性,如同从天堂瞬间坠入地狱。

同时,这份浓烈的、不设防的感情,也是她目前能够利用的、最有效的工具——用以获取情报、赢得更深层次的信任、甚至……在某个关键时刻,影响他的判断和行为。

她需要维持、甚至“引导”这份“升温”的关系,将其作为达成自己最终目的的最重要手段之一。

所以,在外在表现上,她开始给予任一些……精心计算过的“回应”。

她不再总是刻意回避他的目光,有时会捕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时,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带着些微羞涩和暖意的笑容;

她会“欣然”接受他送来的小礼物,并用恰到好处的语气表示“惊喜”和“感谢”;

她会耐心地听他讲述那些关于未来的、在她看来幼稚得可笑却又带着某种悲壮色彩的“理想”和“革命蓝图”,并偶尔附和几句,比如“如果真有那样的世界就好了”,表现出符合“受压迫者”身份的“感同身受”和“共同期盼”;

在工作上,她也会更加“主动”地利用自己的知识,指点他一些技术上的捷径或者解决难题的思路,让他在工作中更顺利、更能展现自己的能力,从而潜移默化地加深他对她的“依赖”、“钦佩”以及“她是懂我的”这种心理认知。

但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面对着这个陌生据点里冰冷的金属墙壁时(她的新“住处”只是一个用薄金属板隔开的小隔间,比之前的角落强不了多少)

内心深处那种如同毒蛇啃噬般的自我厌恶和剧烈的矛盾感,就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正在慢慢“沉溺”于这场自己亲手编织的、危险而肮脏的游戏中。

任眼中那份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信任和爱意,有时会像滚烫的烙铁一样灼伤她,让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愧疚。

尤其是在利用他的技术知识和权限,一步步接近核心秘密的时候,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控制住!

塞拉菲娜!

你不能……沉沦!

这一切都只是……手段!

是必要的牺牲!

为了最终的目标!

为了帝国的未来!

她只能一次次地在心中对自己发出最严厉的、如同鞭挞般的警告,用理智的冰墙,将那些不该有的、危险的情感波动强行封锁、碾碎。

而这种日益亲近、几乎形影不离的关系,也确实为她的情报收集工作,打开了一扇新的、更便捷的窗户。

这天,为了更精确地校准新安装的一批、用于监控上层帝国管网震动和能量信号的高灵敏度传感器阵列,塞拉菲娜(伊莉娜)需要访问中央数据库中关于这片区域更详细的地质结构图、旧管道分布图以及历史能量波动记录。

这项工作,名正言顺地需要任的协助,因为他拥有比她更高的数据库访问权限,并且对这些陈旧而混乱的数据结构更为熟悉。

当任在她旁边坐下,调出相关的庞大数据图表,并在她“指导”下进行数据筛选和模型构建时,塞拉菲娜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准的量子扫描仪,在那看似普通、杂乱无章的数据流和文件列表中,再次捕捉到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的目标——

一个极其隐蔽的、被多重虚拟路径和权限掩盖的、标记为**【最高机密-衔尾蛇】**的子目录!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她的权限比之前稍高,或许是因为任在操作时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某些关联索引,她似乎看到了更多……关于这个目录的属性信息。

它的访问权限,清晰地标注着:

Omega-Zero 级,仅限指挥官瓦莉亚个人生物密钥 + 特殊动态口令访问!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要冲破胸膛!

“衔尾蛇行动”!这就是她一直在苦苦追寻的、这个反抗组织最核心的秘密所在吗?!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是针对帝国的具体攻击计划?

是某种足以颠覆政权的武器?

还是……与卡尔留下的那个所谓“礼物”或“后门程序”直接相关?!

强烈的探究欲和作为统治者对潜在威胁的本能警觉,几乎要让她立刻不顾一切地尝试破解!

但她知道,那不可能。

Omega-Zero 级的权限壁垒,再加上瓦莉亚那谨慎多疑的性格,绝不是她现在这个身份、在这种环境下能轻易碰触的。

任何试图强行破解的行为,都会瞬间触发最高警报,让她彻底暴露,万劫不复。

强攻,不可行。等待,太被动,尤其是在据点随时可能再次转移的情况下。

唯一的变数,似乎仍然在眼前这个……对“伊莉娜”已经近乎痴迷、拥有仅次于瓦莉亚权限的技术员,任。

她的目光,落在了任那张因为专注于眼前复杂的能量模型而毫无防备的年轻侧脸上。

他眉头微蹙,嘴里还在低声嘟囔着一些技术术语,试图解决一个数据拟合的难题。

他眼中闪烁着对技术的执着光芒,以及……在她偶尔“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个关键建议后,瞬间亮起的、充满了钦佩和感激的眼神。

利用他?

这个冰冷而诱人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再次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钻了出来,缠绕住她的理智。

用他对‘伊莉娜’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炽热的感情……来替我敲开这扇紧锁的大门?

一直以来,塞拉菲娜都将情感视为一种需要被严格管控和压制的弱点、一种会干扰判断的负累。

但在这一刻,她那属于统治者的、为了达成最终目标可以不择手段、甚至牺牲一切的冷酷实用主义,开始与内心深处某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勘破的、复杂而矛盾的情感纠葛在了一起。

她需要“衔尾蛇”的情报,这关系到帝国的安危,关系到能否彻底铲除这个威胁到她统治根基的毒瘤。

而任,是目前唯一可能让她以最小风险接触到这个情报的“钥匙”。

如果……如果能制造一个“合理的意外”,一个足以威胁到据点核心运作、让任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动用他可能掌握的某种……超越常规权限的“应急手段”……为了任务……这是必要的。

是最高效的。

她在心中为自己那即将开始的、带有明确目的性的、近乎卑劣的“情感操纵”和“危机制造”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不容置疑的理由。

尽管这个理由,让她自己都感到了一丝极其细微、却如同冰针般刺痛的……自我厌恶。

但女王的意志,迅速将这丝厌恶碾碎。

打定主意后,她的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锐利,只是在看向任的时候,又迅速被一层恰到好处的“温柔”和“依赖”所覆盖。

她需要一个“意外”。一个能让任“不得不”动用更高权限、并且“恰好”能让她窥见“衔尾蛇”秘密的意外。

一个……由她亲手导演的意外。

在两人继续合作,进行到一项关于核心数据库冗余备份协议与实时传感器数据流接口的校准工作时,塞拉菲娜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看似随意地敲击着指令,实际上却在任的视觉死角,极其隐蔽、快速地输入了一小段她早已准备好的、专门针对这个老旧数据库系统特定逻辑漏洞的、极具破坏性的微型攻击代码。

几乎在代码输入的下一秒——

“嘀嘀嘀——错误!错误!警报!警报!文件索引链大规模断裂!核心数据库扇区F-73至F-81出现灾难性逻辑坏死!数据完整性校验失败!系统即将崩溃!!!”

刺耳得足以刺穿耳膜的最高级别警报声骤然响彻整个技术区域!

主控制终端的屏幕上瞬间被海啸般的红色错误代码和警告标志刷屏!

周围几个正在工作的技术员吓得直接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该死!怎么回事?!!”

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扑到主控制台前,双手如同幻影般在物理键盘和虚拟交互界面上疯狂飞舞,试图稳定住那如同雪崩般即将彻底崩溃的数据库系统。

“是冗余备份协议和实时数据流冲突了?!不对……是底层校验码被污染了?!这……这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

他眼中充满了惊骇和难以置信。

“我……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塞拉菲娜(伊莉娜)立刻露出了惊慌失措、如同闯了天大祸般的表情,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颤抖,身体也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我……我刚才好像……只是想优化一下备份路径的参数……调整了一下校验算法……我没想到……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因为操作失误而导致灾难性后果的、可怜又无助的“罪魁祸首”。

“别慌!让我看看!”

任虽然也急得满头大汗,肾上腺素急剧飙升,但在看到伊莉娜那泫然欲泣、几乎要崩溃的样子时,还是下意识地强作镇定,试图安慰她,同时手指更快地操作着,“问题……问题可能没那么糟……应该只是索引区和校验模块的连锁故障……但是……该死!要修复这个链条,阻止数据彻底丢失……必须……必须立刻访问主日志文件进行强制回滚和修复……但是……主日志的访问权限……是Omega-Zero级的!”

他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浸湿了额前的头发,“只有瓦莉亚指挥官才有这个权限……”

“那……那怎么办?!”

伊莉娜“绝望”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如果数据库真的崩溃了……我们所有的情报……所有的计划……还有那些牺牲的同伴换来的资料……岂不是……岂不是全都完了?!”

她恰到好处地将后果上升到了关乎整个组织生死存亡的高度,将巨大的压力转移到了任的身上。

任的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他当然知道后果有多严重。

核心数据库一旦彻底崩溃,这个据点就相当于失去了大脑和记忆,所有的行动都将瘫痪,甚至可能因此暴露位置!现在去找瓦莉亚申请权限?

先不说能不能立刻找到她,光是解释这个因为“伊莉娜操作不当”而导致的灾难性“低级失误”,就足够他被撤销所有职务甚至受到更严厉的处分了!

而且时间根本来不及!

系统崩溃只在分秒之间!

就在这时,塞拉菲娜(伊莉娜)用一种极其微弱、带着试探、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敢开口的、充满了某种“同谋”意味的声音,在他耳边用几不可闻的气音低语:

“任……我记得……你以前……你以前好像无意中说过……你有时候为了……为了应付这种最紧急的、来不及请示的突发维护……会、会使用一些……‘临时的’……管理员后门……对吗?”

任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电流击中!他惊愕地猛地转过头,看向伊莉娜,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恐慌。

她……她怎么会知道这个?!

这几乎是技术组内部极少数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由卡尔当年留下的、为了应对帝国最高级别网络攻击或系统彻底瘫痪而私下保留的、极其危险、一旦使用就会留下无法磨灭痕迹的“灰色”应急权限!

瓦莉亚严令禁止任何人擅自使用!

看到任的反应,塞拉菲娜知道自己赌对了。

卡尔果然留了不止一个后门。

她立刻露出了更加恳切、焦急、甚至带着哀求的、“为了大局豁出去”的表情:

“任……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我们真的不能等了!瓦莉亚指挥官就算来了也可能来不及了!如果……如果你真的有办法……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能先稳住系统,保住数据……求求你……救救我们……这关系到我们所有人……也关系到……”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些因为警报而骚动不安、向这边投来惊恐目光的其他成员。

任的内心开始了天人交战!

使用那个“灰色”权限,风险极大,一旦被瓦莉亚发现,后果不堪设想,甚至可能被视为叛变!

但是……眼前的数据库确实濒临崩溃,后果同样是毁灭性的!

而且……看着伊莉娜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充满了绝对的信任、焦急的恳求和一丝……毫无保留的依赖……看着她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她、想要在她面前证明自己能力、想要力挽狂澜的冲动,瞬间压倒了对规则和惩罚的恐惧!

最终,对组织的“责任感”

(以及那份不愿让心上人失望、甚至想要在她面前扮演“英雄”的私心)

彻底战胜了理智。他咬了咬牙,脸上露出了豁出去的决绝表情:

“……好吧!只有这一次!下不为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伊莉娜姐,你……你帮我看着点外面!特别是……希拉斯!如果他或者指挥官过来,立刻提醒我!”

说完,他不再犹豫,手指在主控制台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物理接口处,快速插入了一枚看起来像是普通U盘、实则内部构造极其复杂的特殊密钥,同时在虚拟键盘上以惊人的速度输入了一连串长达上百位的、非标准的、似乎是直接与系统底层硬件进行沟通的指令代码!

屏幕上那代表着Omega-Zero级权限的、鲜红色的锁定图标,剧烈地闪烁了几下,然后……竟然真的在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后……变成了代表着临时最高管理员权限的……金色!

他……成功了!

“快!我们时间不多!这个权限窗口只有不到三分钟!”

任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再次如同幻影般在控制台上操作,飞速地调取主日志文件,准备进行强制数据回滚和索引重建。

他此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修复这个由“伊莉娜”造成的“灾难”上。

而塞拉菲娜(伊莉娜),则站在他身后,看似在紧张地帮他“望风”,甚至还配合地朝着通道入口的方向张望着,实际上,她的眼睛却如同最贪婪、最高效的扫描仪,死死地盯住了那因为获取了临时最高权限而短暂地、完全地展现在她面前的、完整的数据库目录结构和文件列表!

她的目光,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激光束,瞬间穿透了无数的文件夹和看似无关的子目录,最终……精准无比地锁定在了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被标记为**【最高机密-衔尾蛇-核心协议】**的文件夹上!

就在任全神贯注于修复那个由她一手制造的“错误”时,她的手指,已经悄悄地、如同捕食的毒蛇般,极其隐蔽地伸向了控制面板上一个负责进行“内存数据瞬时快照”或“内核级临时缓存镜像”的、平时极少会用到、因此也极不容易被注意到的物理快捷按键……她离这个反抗组织最核心的秘密,只剩下……最后一步。

而代价,是她与任之间那份本就建立在谎言与利用之上的、此刻却因为这场共同经历的“危机”而似乎更加“深厚”了的情感连接,以及……她自己那正在被一步步蚕食的良知。

快照完成的微弱提示灯在控制面板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塞拉菲娜的手指如同行云流水般收回,仿佛从未离开过“望风”的位置。

那包含了“衔尾蛇核心协议”文件夹内部分关键数据的缓存镜像,已经被她用最高权限加密后,悄无声息地存入了她个人导航装置绑定的、一个只有她能访问的、位于亚空间夹缝中的临时存储节点。

整个过程耗时不到零点五秒,快得如同鬼魅。

几乎就在同时,任那边也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猛地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的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浸湿了本就汗迹斑斑的衣领。

主控制终端屏幕上的红色警报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系统恢复正常的稳定绿光。

数据库索引链被成功回滚并初步修复,一场足以让整个据点运作瘫痪、甚至可能导致所有数据丢失的灭顶之灾,似乎被他们两人“联手”奇迹般地化解了。

技术区内其他几个被警报声惊动、吓得面无人色的技术员,此刻也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欢呼和如释重负的喘息声。

看向任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和感激,而看向“伊莉娜”的目光则带着几分……惊奇和难以置信。

“太……太险了……”

任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声音因为肾上腺素的急速褪去而显得有些虚弱,但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和难以掩饰的自豪,“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转过头,看向塞拉菲娜,眼神亮得惊人,充满了感激和毫不掩饰的钦佩,“伊莉娜姐!你……你真是太厉害了!你是怎么想到用那个……那个旧的底层校验协议来临时锁定坏死扇区的?!虽然……呃,有点不合常规,但真的管用!不然我们根本撑不到我……”

他猛地打住,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关于“权限”的事情,连忙改口,“……撑不到系统修复完成!”

塞拉菲娜(伊莉娜)适时地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仿佛刚刚耗尽了所有心力甚至透支了生命的苍白笑容。

“我……我也不知道……” 她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就是……当时情况太紧急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胡乱想到的……大概……大概是运气好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感觉身体和精神都确实达到了某种极限。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意外”制造、精准的心理诱导、冒险的数据窃取以及后续滴水不漏的“表演”,还有强行记忆和初步分析那些关于“衔尾蛇”的零碎信息(即便有快照,她也本能地进行了同步记忆),让她感到一阵阵强烈的眩晕和精神上的极度疲惫。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旁边冰冷的控制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晃了晃。

“你没事吧?!脸色好差!”

任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异样,心中的喜悦和自豪瞬间被担忧取代,连忙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一丝……心疼。

他的手臂结实而温暖,透过那层薄薄的、沾满油污的制服布料,清晰地传递着一种……属于年轻生命的、真实而滚烫的热度。

这与卡尔和格里格斯那种充满了占有欲和恶意的碰触完全不同,甚至与宫廷中那些礼节性的、冰冷的肢体接触也截然不同。

塞拉菲娜的身体,在那一瞬间,竟然因为那份突如其来的支撑和暖意,以及自身确实存在的极度疲惫和精神紧绷后的突然松弛,而控制不住地微微有些发软,几乎要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他的手臂上。

一种奇异的、不该有的、如同电流般酥麻的情绪,再次如同悄然蔓延的藤蔓,似乎正在她那被理智层层包裹、坚如磐石的心房缝隙中,更加放肆地滋生蔓延。

在这危机四伏、步步惊心的黑暗地下,在这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之后,她甚至产生了一种……极其荒谬的、想要就这样暂时靠着他,什么都不去想,忘记女王的身份、帝国的重担、血腥的阴谋和无尽的危险……的冲动。

哪怕只有一秒钟。

当然,这种危险的冲动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被她那强大到近乎残酷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

但那瞬间的动摇和依赖,却让她的眼神,在那一刻不再是完全的冰冷、空洞或纯粹的伪装,而是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难明的、混合着极致疲惫、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某种……连她自己都无法言喻的迷茫。

她很快便不动声色地、轻轻挣脱了任的搀扶,仿佛刚才的依赖只是因为体力不支。

她走到旁边一张稍微干净点的金属凳子上坐下,用那双因长时间集中精神而布满血丝的眼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刚才……真的吓坏我了……”

她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旁边一张被废弃的、满是划痕的数据板上。

或许是为了排解内心那无法言说的压力和混乱,那部分属于“艺术家塞拉菲娜”的灵魂在极度压抑下的本能流露,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旁边一支几乎快要没墨的记录笔,开始在那块粗糙的板子上……随意地涂画起来。

她并没有画什么具象的东西,只是一些……看似混乱无序、却又似乎带着某种内在毁灭性韵律的线条。

有如同蛛网般疯狂纠缠、代表着无边压抑和绝望的扭曲曲线,也有如同闪电般锐利刺眼、试图撕裂一切束缚的破碎直线,还有一些……极其微小的、仿佛在无尽废墟中挣扎着想要维持秩序、象征着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对“美”或“逻辑”的残存渴望的、冰冷的几何图形的碎片。

这完全是她灵魂深处那一部分被常年压抑的、属于艺术家的敏感与疯狂,在经历了极致压力和成功窃取机密的刺激后,一次无意识的、危险的宣泄。

任好奇地凑过来看那些抽象的线条。

技术区的其他成员不知何时已经散去,各自心有余悸地检查着设备,这个角落暂时只剩下他们两人,以及远处设备的低鸣。

他看不懂那些线条,但那里面蕴含的某种力量——压抑、痛苦、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让他心头一震。

“伊莉娜”……原来是这样的吗?他所认识的那个沉默、谨慎的女人,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的风暴?

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秘密,一个更深邃、更令人心疼、也……更吸引他的灵魂。

“伊莉娜姐……你还会画画?”

任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惊奇,还有一种……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的渴望。

塞拉菲娜猛地回过神,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停下了笔。

慌乱爬上她的脸颊——该死,刚才太失神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将那块暴露了太多情绪的数据板藏起来。

“没……没什么……”

她试图掩饰,声音有些不稳,“压力太大,随便画画……以前……在家乡……跟一个老画师学的……”

“不,很特别。”

任却温柔地阻止了她的动作,目光没有再看画板,而是直直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那目光真诚得几乎灼人,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怜惜。

“虽然我看不懂……但我能感觉到……这里面……有很多故事。”

故事……塞拉菲娜的心猛地一缩。

他的眼神太专注,太清澈,几乎让她无所遁形。

那层伪装出来的脆弱,仿佛真的要被这目光刺穿,露出里面疲惫不堪的内核。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狼狈地想要移开视线。

就在这时,任的手伸了过来。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的搀扶,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却又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那只沾满了油污、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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