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逃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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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pensation,Decompensation.”

诗诗在日记本上反复写下这两个词。

这两个词并非课纲里的内容,而是从“神人”舍友的《细胞生物学》上学到的,但它们却恰好反映了诗诗此刻的心理状态。

代偿与失代偿。

指的是,当器官承受超出额定负荷时,可以通过消耗自身的储备能力来勉强维持功能。

但如果这种超负荷持续下去,一旦储备耗尽,器官就会突然崩溃,彻底失去作用。

之前的“大小周”,两周才能回家补一次觉,尚能勉强维持诗诗的精神状态,但其实她早已处于“代偿”之中。

改成“两小一大”的作息后,诗诗便彻底“失代偿”了。

愤恨、抑郁、虚无感,像黏稠的黑泥一样不断涌出,污染着她的整个心灵。

第一次模拟考,诗诗考了550多分,排名420多名。

全年级大概有1760人。

按过去的比例推测,一本线大约在380名左右,二本线则在570名附近。

诗诗的父母对当时的高考形势也不太懂,都是听同事家孩子的情况。

在同事的子女中,诗诗的成绩算中上水平。

而且她从入学起,排名就一直在360到450名之间波动,这次的结果也在预期之内。

父母感到满意,便带着诗诗出去下馆子,点了几个她爱吃的菜:青椒炒蛋、咕咾肉,还有几道硬菜。

气氛还算融洽,父亲也喝起了小酒。

诗诗觉得这是一个很好,也很迫切的机会,来表达想转学到园区一中的想法——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

摔筷子那种戏剧性的场面倒没有发生,但母亲确实脸色一变,把筷子拍在瓷碗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露出了可怖的表情。

…………

……

沉默,唯有沉默。

之后谁都没再说什么,但意思都已充分传达。

接着,几个人默默地开始吃菜。

后来父母在饭馆里偶遇同事,便攀谈起来,但诗诗除了必要的客套话,什么也没说。

诗诗想起母亲毕业证上的证件照还算是个美人,怎么如今变得这么面目狰狞了呢?是因为更年期吗?自己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

或许是因为长期睡眠不足导致抵抗力下降的连锁反应,又或许恰好赶上了H1N1的余波,考试后没多久,诗诗就患上了流感。

发烧烧到神志不清,体温高达39℃,身体一会儿发冷又一会儿发热。

诗诗爸爸工作忙,全程都由诗诗妈妈照料。

她们没有去医院,第一晚回家吃了点退烧药,第二天早上在附近一个小诊所简单诊断后,便开始输液。

从白天输到晚上,因为高烧得太厉害,诗诗已经分不清现实与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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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她似乎看到一个还没上学的小男孩穿着开裆裤输液,一边尖叫一边骂着污言秽语;中午,隐约听见母亲问医生最早什么时候能结束治疗;晚上,又好像听到母亲在斥责自己为什么没把身体调整好,偏偏现在物理正在复习电学这个重难点……

诗诗分不清这些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自己烧糊涂产生的幻象。她倒宁愿那都是幻觉。

现实是,她只在家休息了两个晚上一个白天。

第三天一大早,便又步履蹒跚地被赶回了学校。

就这样在学校浑浑噩噩地过了将近十天,病情才稍有好转,而后续的感冒症状,甚至持续了一个多月。

这场病之后,诗诗变得格外叛逆,也越发痛苦。

叛逆与痛苦互为因果,将她困在恶性循环里。

她害怕生理上的疼痛,所以并未尝试割腕之类的方式——曾试过用圆规尖和钢笔戳自己的大腿,但很快就放弃了。

其实她的念头没那么复杂,只是单纯地缺乏睡眠,想补觉而已。

进入总复习阶段,自习课多了起来。下午的课常常是发卷子、做题、讲题的模式。

诗诗每天拿到各科卷子后,会快速浏览一遍,然后把题目分成三类:

第一类是语文、英语、生物这类以记忆为主的题目。

她总结出高频考点,把相关段落连同上下文一起摘抄到笔记本上,和完形填空、高分范文等材料一起,利用零碎时间或睡前翻阅,权当助眠读物。

第二类是考点明确、思路固定、换汤不换药的常规题。

这类题她每次只做一两道,总结出核心考点,剩下的同类型题目挑着做。

计算量大的部分直接跳过或用代数式代替,有时间再算,没时间就舍弃。

第三类是数学、物理的压轴难题。

这类题她老老实实做,认真听讲,若实在没思路,便果断放弃。

幸运的是这类题占比不高,老师也不爱在普通班细讲——毕竟没几个人会。

就这样,在尽可能保证复习效果的前提下“完成”卷子后,只要不是班主任的课,她就溜回宿舍或她的“爱巢”补觉。

睡醒后头脑清醒了,再做剩下的卷子。

然后利用碎片时间看看完形填空和古诗文。

下课就趁课间回去,有不会的题便问问老师或学习小组的同学。

非班主任的任课老师要带好几个班,诗诗成绩稳定,在班里也算前列,虽然偶尔“失踪”,但卷子也都照常交上,老师也没精力深究。

然而,混迹于翘课圈子久了,难免接触到更多、更“社会”的人。诗诗和飞飞的来往渐渐密切,并通过他,得知了夜不归宿的门路。

当时河北的高中都在模仿衡水模式,向衡中看齐,但具体学了些什么,恐怕他们自己也说不清——大概就像如今所有超市都声称在向胖东来学习一样。

市一中学了衡中的“大小周”制,但小周周末住校时,老师大多回家,管理极为松散。

宿管和门卫工资低、责任心也低——这倒也合理,认真干活反而对不起那点薪水。

所以,“混混”们塞点钱、递包烟,就能把人带出去。

小周周末学生有早读,但老师不用来,班主任或许会露面,来不来全凭个人“事业心”。

此外,还有“走读条”这种东西。

那只是一张普通的小纸条,极易伪造,门卫也懒得细看。

有熟人牵线的情况下,完全可以周五或周六晚上拿着假条出校,第二天早上跳过早读,赶在第一节课前,再拿着条子像没事人一样回来。

就这样,经过一串复杂的人际传递——飞飞联系别班的混混,那混混又找到另一个,最终绕回到诗诗那位“社会姐”舍友——查寝大妈那边也打点好了。

一个周五的第二节晚自习刚下课,诗诗便跟着飞飞,拿着“走读条”离开了学校,一路畅通无阻。

校门外不远,沿路是一排卖盒饭和水果的小摊,后面停着不少汽车和摩托车。

社会青年跨在摩托上抽烟聊天,墨镜别在领口;挺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在车边张望,像在等孩子的家长。

穿着市一中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地往外走。

路边长椅上还坐着几个其他学校校服的,估计是来会朋友的。

小贩的吆喝、摩托的鸣笛、远处工地的噪音,混杂着学生的说笑声,喧闹一片。

诗诗目光扫了一圈,没找到有往车顶上放水的车。

心想看来故事会里的段子是假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市一中好歹也是县里的重点高中,虽然她不想认可这个学校,但确实没烂到那种程度。

“来,上车。”飞飞把诗诗领到一辆车前。

诗诗不知道这是谁的车,也不知道要去哪儿。

但人都出来了,难道现在说要回去?

那还不得被骂死?

只好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我想找个能安稳睡觉的地方,最好安静一点。”诗诗说明了她的需求。

年轻的司机吹了声口哨,“飞子,新马子?可以啊,大美女啊,而且上来就想睡觉?”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这是我姐妹儿,人家好学生呢, 学校宿舍太烂了出来找个地方休息。治治你的臭嘴,这要是虎哥的女朋友,你还想不想混了?”

司机立马老实了,不再嬉皮笑脸, 说些有的没的,连车都开得平稳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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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没开多久,就在一条斜向的街道边停下。从拐弯的感觉判断,这里大概在雨花路的东北方向,但具体位置和距离,诗诗心里也没谱。

飞飞带着诗诗下车。一股混合着葱油香和卤驴肉的气味扑面而来。

眼前是个似村非村、似镇非镇的地方。

街道一侧是连片的铁皮房和自建房,没亮灯的那边挂着“学生托管”的招牌;亮灯的一侧则是一排热闹的小吃摊。

再往前走几步,暗处变成了卖轴承、水泵、标准件的店铺;而亮灯的那一侧更加喧闹——五光十色的网吧、台球厅、KTV、小旅馆一字排开,还有配套的音响灯管配件店。

诗诗觉得有些滑稽:什么样的家长会把孩子“托管”在这种地方?

“找点夜宵吃吧,饿了。”飞飞说。

“你没吃晚饭吗?”

“学校食堂又贵又难吃,能出来谁还吃那个啊?”

“那倒也是。”诗诗心想,要不是秘密社团解散了, 自己也不会吃食堂,“可我不太饿。”

“随便吃点呗,这儿小吃多,逛着逛着就饿了。”

诗诗对这片比雨花路更显混沌的区域既不安,又好奇。这个曾经与她截然不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好好看看。

她跟着飞飞走进一家名叫“美味小吃店”的铺子——这名字可真够随意的。两人点了半张大饼卷肉、两份老豆腐、一碗鸡蛋汤和一碗馄饨。

飞飞拿出手机,嗒嗒嗒地和谁发着信息。

诗诗则默默打量四周:这里与其说是店铺,不如说是个杂乱的后厨。

锅碗瓢盆和生熟食材随意堆放,苍蝇嗡嗡飞着也没人在意。

好吧,至少墙角那袋破了口子、黄豆撒了一地的麻袋,暗示着豆浆大概是现磨的——但愿他们磨之前会洗一洗。

一个看起来不比诗诗大几岁的老板娘麻利地切肉切饼,一个男人在旁边和面、烙饼、刷油、撒葱花。

还有个步履蹒跚的老太太,正吃力地打着蛋花汤,又颤巍巍地去舀老豆腐。

排队的人很多,甚至有人因为先后吵了起来。

老板娘似乎也算不清账,正和顾客争论“四分之三个饼”和“三分之二个饼”到底哪个多。

另一个顾客抱怨鸡蛋汤太淡、水放多了,老太太却板着脸怼回去:“多给你点儿还不乐意?”

整个场面混乱不堪。鸡蛋汤谁先伸手老太太就给谁,谁付没付钱也搞不清楚。

他们点的大饼卷肉上来了。

两人把饼摊开,撕下一块,夹点肉卷着吃。

诗诗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怎么这么多猪杂碎?还咸得要命……这店也不好吃啊,你喜欢这家?”

“没,我没来过。平时车都停另一头,这边不熟。这不是看他家便宜,粥和豆浆还免费嘛。 嗨,上一次当,下次不来这家了。”

两人勉强吃完了。至于那碗一直没上的鸡蛋汤——正好,也不要了。

沿着一条小巷深入,主街的喧嚣渐渐远去,光线变暗,周遭也安静下来。

诗诗心里有些发毛,不自觉地拉住了飞飞的手。

来到一个Y字形岔路口,就像CS地图里的“意大利小镇”,一块发光的灯牌指示着两个方向:一边是网吧台球,另一边是洗浴住宿。

但飞飞告诉她,其实两条路中间的房子是连通的,都属于同一个老板。

诗诗跟着飞飞走上一段狭窄的螺旋楼梯。

二楼先是一段逼仄的通道,随后豁然开朗——一个用简易隔断分成两半的空间:一边是网吧,一边是台球厅。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烟味,人不算多,但也绝不冷清。

不少电脑亮着屏幕却空无一人。

也有公然放着AV、或是光脚架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怪人。

台球区和网吧区之间摆着几台捕鱼机和街机,音乐喧闹,却无人问津。

诗诗找了把木椅子坐下。

这种环境让她浑身不自在,坐立不安,又忍不住四处张望。

台球区里,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孩正陪着几桌“精神小伙”打球;网吧的包间缝隙中,瞥见两个年轻女孩翘着二郎腿在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飞飞走了过来,手里晃着一把写着房号的钥匙。

“四楼最里间,这儿最好最安静的房间了。两张床,你不介意吧?”

“你也要住?”

“我通宵顶不住了也得歇会儿啊。怎么,想要单间?那你自己掏钱。住这间,AA制,你给我十二就行。这可是老板给的熟人价,你自己想用这价钱住店?门儿都没有。”

飞飞明明不缺钱,在这种事上却算计得清清楚楚。

“那我可太谢谢你了。”诗诗抽出一张十元纸币,“剩下两块回学校拿钢镚儿给你。”

飞飞收了钱,就去找老板开机子了。他还想拉诗诗一起玩会儿,但诗诗没兴趣,迫不及待想看看睡觉的地方究竟如何。

打开房门,只是个很普通的双人间。

家具摆放得紧凑密集,房间也不是规整的矩形,带着奇怪的斜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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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铺坐上去倒还算整洁舒适。

地面打扫得马马虎虎,但窗台缝隙积着厚厚的灰,显然很久没人清理。

窗户很小,只能推开一条细缝。

比诗诗预想的要差一些,但逃出学校本就是为了补觉,这个价钱还有独立卫浴,还能要求什么呢?

现在还没到睡觉的点儿,诗诗在楼里转了一圈,默默记下布局和出口,又回二楼看了看飞飞——他正开着外挂同时挂两个游戏,小窗口还播着视频。

诗诗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便上楼回到房间。

本想挂上链条锁,想起飞飞也要进来,只好作罢。

下意识地去找书包写作业,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逃离”学校了,不由苦笑一下,呈大字型躺倒在床上。

闭上眼睛,这里确实安静,听不到楼下的嘈杂。准备洗漱睡觉,却发现没有一次性用品,只好简单漱了漱口,便上床睡了。

就这样,诗诗第一次夜不归宿的经历有惊无险地结束了。

这一晚睡得还算不错。

后来,诗诗几乎每逢小周都会溜出来补觉,虽然也常因陌生环境而睡不踏实,但无论如何,都比在宿舍强太多。

醒来后,诗诗伸了个懒腰,精神恢复了不少。推开窗,能闻到烧柴火的味道,夹杂着几声鸡鸣。

旁边的床铺,飞飞中途显然进来过,但人已不在,估计一大早就又泡回网吧了。

找到他时,他正靠在椅子上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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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诗看了看屏幕:暂停的NBA比赛、挂着的DNF和《三国群英传OL》、WOW的登录界面……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瘾。

诗诗自己睡不够就像要疯了一样,从不熬夜,觉得不睡觉打游戏简直不可理喻。

她拍了拍飞飞的脸:“喂,醒醒,醒醒。”

“呃……嗯?”飞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脸懵。

“该回去了吧?早读翘了还能找个理由,上午的课你总不能也翘了吧?”

“啊……好。”飞飞试着起身,伸了个懒腰,“其实,我周六周日上午没班主任的课的时候,确实常翘。”

“怪不得……我说怎么一到周末上午就好几个人不见,原来你们跑出来打游戏了?”

“不然呢?我跟你说,我、大壮、海潮、宾子、骆驼,我们几个在荆棘谷蹲人的时候……”飞飞说起来眉飞色舞,没完没了。

“好了好了好了,”诗诗打断他,“我可不想翘课。你也别翘了,我看你也能考五百多名,好好学点,上个好二本不也行吗?”

“我天津户口啊。而且我爸妈其实不怎么管我学习。”

“哦……”诗诗心里沉了一下。如果当初,父母也能想办法把户口办到天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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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带你去喝胡辣汤,这次保证不上当,我吃过好多回了,真的好吃,还有水煎包。”

两人吃完早饭,叫了辆三轮车回学校。白天看清了路,原来这里只是雨花路东边一段斜街,但夜间没有方向感,完全不知道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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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班级,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上课。

刚进门时还有些提心吊胆,但多亏了舍友们的“不关心”和那位“社会姐”的打点,没人问诗诗昨天去了哪儿,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就这样,诗诗又一次维持住了自己的“代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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