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最初的光(1 / 1)
今天,是春代替我,去和晶约会的日子。
我手中的眉笔,在他的眉骨上落下最后一笔。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笔尖抽离。
镜子里,那张与我别无二致的脸,正带着一丝茫然回望着我。
“好了。”我轻声说。
我首先将那件我们花了一整晚挑选出来的米白色连衣裙从衣柜里取出。
之后,我让春坐在我的梳妆台前。
永久地址yaolu8.com我拿起粉底,一点点遮盖住他属于少年的、略显分明的轮廓。
下一步,我拿起卷发棒,为他整理着垂在肩头的假发发梢。
作为男生,橘春的头发已经算是长发了。
平日他会将长发扎起来,而现在则被我做成了短波浪卷。
“我……这样真的好看吗?”
春他透过镜子看着我,那双与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里,满是担忧。
我必须给他信心,于是我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看向镜中那个被我精心塑造出的“橘雪”。
“你已经很漂亮了,绝对没问题的。拿出自信来,他一定会喜欢的。”这话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能感觉到春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那份无声的恐慌透过镜子传递给我,让我的心也跟着揪紧。
这场约会,于他而言是煎熬;于我而言,却是决定一切的赌局。我赌晶不会发现,赌春能撑过去,赌我能找到那个藏在木盒里的答案。
我站起身,帮他整理好裙摆的褶皱。随后,我看着他站起来,一步步僵硬地走出房间,穿过走廊,来到玄关,看着春穿上那双带跟的短靴。
“我出门了。”他的声音细碎而微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一路小心。”我站在他身后,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小心”这两个字里藏了太多没有说出口的话。
小心,别露出破绽。
小心,别被他发现你的真实身份。
小心,保护好自己。
像是下足了决心,春头也不会地走了,只留下了一个音节。
“嗯。”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又“咔哒”一声关上,阻挡了门外刺眼的阳光,也隔绝了我的他。
从现在开始,世界被分为两半。
一半是春正在奔赴的战场,他穿着那身属于我的米白色连衣裙,带着我精心描画的妆容,去扮演一个少女的角色。
另一半,是我即将踏入的深渊。
……
门一关上,我便靠在冰冷的墙上,双腿一软,缓缓滑坐在地。但我没有时间沉溺于恐惧,每一秒都无比珍贵。
我从地上爬起来,走进我的房间,从抽屉深处拿出了那串冰冷的钥匙。
它曾是晶给予我的、象征着我们亲密无间的信物。
我曾为拥有它而欢喜,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他世界里独一无二的存在。
可此刻,这串钥匙躺在我掌心,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我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和背包,将那串钥匙紧紧攥在手心。这串由承载着他信任的钥匙,此刻却成了我背叛他的罪证。
对不起,晶。我要像一个小偷一样,潜入你的家了。
冬日的东京,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光秃秃的行道树枝桠在寒风中萧瑟地摇摆。我裹紧了外套,快步走向目的地,生怕下一秒晶就会回来。
终于,那栋熟悉的、伫立在高级住宅区里的别墅出现在眼前。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那扇冰冷的金属大门前,用微微颤抖的手,将感应卡贴了上去。
“嘀”的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我走进去,穿过那片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庭院,乘上那部只为他一人服务的电梯。片刻之后,我终于站在了他家的房门前。
我转动门把手。
“咔哒。”
门开了。没有主人的家,只是一座冰冷的城堡。
我走进去,反手将门轻轻关上。
屋内的空气里,依旧弥漫着他残留的气息。
那是一股我早已熟悉并为之上瘾的、混合着淡淡香水和强烈侵略性的味道。
我不敢开灯,只拉开了客厅的一角窗帘,让些许微光透进来。
更多精彩小说地址yaolu8.com屋子里的一切都和我上次离开时一模一样,整洁、有序,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条理。
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书房里那个放在书架的木盒子。
我赤着脚,悄无声息地穿过客厅,来到书房门口。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我推开门,目光第一时间就投向了那个高大的书架。
然而,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书架的顶端,空空如也。那个我记忆中摆放着木盒子的位置,此刻只落着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薄尘。
他拿走了?还是把它藏到别的地方去了?
难道那晚我死死盯着盒子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我的意图了?
他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来?
或者,这只是他一贯的、不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的行事风格?
即便人已经离开了东京,他那无形的掌控感仿佛依旧笼罩着我。
我不能慌。春还在外面为我争取时间,我不能浪费每一分每一秒。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地毯式搜索。
他的桌子,除了电脑和一盏台灯,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分门别类放好的文具和文件,我不敢翻乱,只能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个角落。
没有。
我又潜入了他的卧室。那张承载了我们无数次沉沦与交融的大床。我跪在地上,检查床底。也没有。
我打开床头柜,里面只有几本艰深的书,和一些用来捆绑我的绳子和堵住我嘴巴的口球。
我的脸颊因触景生情而不由自主地发烫。我用力摇头,将那些让我身体发软的记忆甩出脑海。
收藏永久地址yaolu8.com可惜,这里还是没有。
最后,我将目光投向了那扇通往衣帽间的门。
那是一个比我卧室还要大的空间,三面墙壁都做成了顶天立地的衣柜。
昂贵的西装、衬衫、休闲服,按照颜色和季节分门别类地挂着。
空气中,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更加浓郁。
我像一个幽灵,在这片完全属于他的领地里穿梭。指尖划过那些质感精良的布料,仿佛能感受到残留在他衣物上的体温。
然而,我的搜寻还是毫无结果。
就在我几乎要绝望放弃的时候,我的视线,被衣帽间最深处的一个角落吸引了。
那是一个挂满了冬季大衣的区域,厚重的衣物几乎将整个角落都遮蔽了起来。
但在那些大衣的下方,柜子的底板,似乎有一条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木纹不太协调的接缝。
我的瞳孔猛地一缩。
我蹲下身,用指甲在那条缝隙上轻轻抠动,那块底板竟然被我撬动了。
是一个暗格。
我的呼吸瞬间停止了。我用颤抖的手,将那块木板整个掀开。
暗格里,赫然放着我心心念念的木盒。它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黑暗里,仿佛已经等待了我很久很久。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上我的头顶,让我几乎要流下泪来。我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从暗格里捧了出来,它比我想象中要沉一些。
这下我确定了,这个木盒必定放着晶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否则他绝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它藏起来。
我抱着它,像抱着全世界唯一的希望,快步走回客厅。
我将它放在冰冷的地板上,跪坐在它面前。手禁不住地发抖,好几次都抠不开那个古朴的铜扣。我稳住心神,终于将它打开。
然而,出现在我眼前的,并不是我预想中的答案。
盒子里,铺着一层黑色的天鹅绒。
天鹅绒之上,安放着的,是另一个更小的、由黑檀木制成的盒子。
这个小盒子更加精致,表面被打磨得光滑如镜,中央镶嵌着一个银色的金属面板。
面板上,是一把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四位密码锁。
他用一个盒子,锁住了另一个盒子。
他用一把不需要钥匙的锁,将他最深的秘密,彻底封存。
我呆呆地看着那四个冷冰冰的、等待着被拨动的数字滚轮,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这四个数字,到底是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开始疯狂地运转。四位数……会是什么?
他的生日年份?我试着输入了他的出生年份——滚轮发出“咔哒”的轻响,但锁纹丝不动。
生日日期?我再试了一下,也不对。
我试着输入了几个我认为有可能的日期,全都失败了。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那冰冷的金属面板。面板光滑如镜,映出我此刻苍白而可笑的脸。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期待一个冷酷的男人,会用一个充满温情的密码来锁住他的秘密吗?
我绝望地看着盒子,正当我一筹莫展之时……
等等。
一个荒唐到极点的念头,毫无征兆地窜进了我的脑海。
它就像一道微弱的电光,劈开了我灰暗的绝望。
不会……是那个吧。
那一年,是我小时候很重要的一年。
是我第一次参加全国性的绘画比赛,是我艺术梦想的最初火种,也是我……在一个陌生庄园的后花园里,对一个穿着小西装的、眼神忧郁的男孩,许下承诺的一年。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他怎么可能……
可是,除了这个,我已经没有任何头绪了。
就当是最后的、最愚蠢的尝试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像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的赌徒,押上最后一丝虚无缥缈的希望。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抬了起来。指尖因为紧张而冰冷,每一次拨动滚轮,都感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第一个数字。
最新地址yaolu8.com第二个数字。
第三个数字。
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我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
最后一个数字,组成了一个年份。
当我的指尖将它拨到位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甚至已经准备好迎接又一次的失败和嘲弄。
时间,仿佛凝固了。
……
预想中的沉寂没有到来。
“咔。”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轻响,在死寂的客厅里突兀地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那把坚不可摧的密码锁,锁扣处,弹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它……开了。
……
在那之前,我的世界是灰色的。
是一种被精确计算、被严格规划、被抽离了所有色彩的灰色。
它不是暴雨将至时的那种浓郁的、充满戏剧张力的铅灰,而是一种更可怕的、永恒不变的惨淡灰白。
从我记事起,知道自己城戸晶的名字怎么写之后,我的生活就是一张密不透风的时间表。
清晨在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中准时睁眼,最先迎接我的是枯燥而严苛的晨跑。
汗水浸透衣衫,肌肉酸痛到颤抖,但教练的秒表绝不会因此慢上一秒。
之后,是营养师精确配比的早餐。
没有我喜欢的煎蛋卷,也没有热气腾腾的味增汤,只有一杯绿色的、味道像青草汁的蔬菜泥,几片全麦面包,和一块水煮鸡胸肉。
在大人眼里,食物的享乐只会让我玩物丧志。
于是,连“美味”这个词,也从我的世界里被剥离了。
早餐过后是无休止的课程。
金融、管理、科学、多国语言……老师们没有笑容,他们是父亲高价请来的专家,唯一的任务就是将我打造成一个出色的工具。
我不能提问,只能记忆;不能质疑,只能接受。
午后,是所谓的才艺培养。
剑道馆里,竹剑抽在护具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教练的呵斥比剑风更凌厉;马场上,我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障碍跨越,任何犹豫都会招来马鞭的影子;琴房里,我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飞速跳跃,弹奏着巴赫、肖邦。
每一个音符都精准无误,却空洞得没有灵魂。
我记得有一次,我因为连续练习了四个小时,指关节僵硬到不听使唤,错了一个音。
父亲当时恰好经过琴房,他停下脚步,静静地听完了整首曲子。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地离开。
但他没有。
他走了进来,拿起书桌上的一把戒尺,走到我面前。
“手伸出来。”他平静的声音比任何怒吼都让我感到恐惧。
我颤抖着,伸出了我的左手。
“啪!”
戒尺狠狠地抽在我的指关节上,一道刺眼的红痕瞬间浮现,火辣辣的剧痛从指尖直窜心脏。
我咬紧牙关,将泪水死死锁在眼眶。
哭泣是弱者的标志,只会招致更残酷的惩罚。
那一天,十指关节红肿如桃,连握紧笔都成了酷刑。
有声小说地址www.uxxtv.com于是,我学会了顺从,学会了将所有情绪都藏在灵魂最深处,再用厚厚的冰层将它封存。
我成了老师眼中最聪明的学生,宾客眼中最有教养的继承人,父亲眼中最合格的物品。
而在那完美躯壳之下,我的灵魂早已干涸,化为一片寸草不生的灰色荒漠。
直到那天。
那天依旧是一个寻常的冬日,父亲为了拓展他的人脉,邀请了一位当时颇有名气的画家,在我们横滨的庄园举办一场小型的私人画展。
对我而言,这又是一场必须出席的、令人厌烦的社交表演。
我穿着量身定制的、束缚得我喘不过气的小西装,脸上挂着训练了千百遍的、弧度完美的微笑。
我跟在父亲身后,听着那些成年人之间虚伪的恭维和言不由衷的赞美。
“这幅画的光影,处理得细腻而真实。”
“这画的意境深远,不禁让我反思起生命的价值。”
我看着墙上那些被吹捧上天的画,它们在我眼里不过是些涂抹了颜料的画布,是可以用金钱衡量的资产。
那些所谓的意境和思考,在我看来空洞又可笑。
空气中混杂着昂贵的香薰和发酵的虚伪,让我几近窒息。
我找了个借口,说要去洗手间,然后从那令人作呕的客厅里溜了出来,穿过长长的走廊,推开了通往后花园的玻璃门。
那里是我为数不多的、可以短暂喘息的地方。
冬日的后花园一片萧瑟,玫瑰藤只剩下带刺的枯枝,草坪也泛着枯黄。寒风吹在脸上,那份刺骨的冰冷,反而让我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然后,我看见了她。
就在巨大的树下,一个小小的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毛衣,正对着一个小小的画架。
她是那么的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她的画笔画布。宴会的喧闹,冬日的寒风,都无法穿透她周身那层无形的光晕。
我像个影子,无声靠近她。然后我看到了她的画。
如果以我被灌输的严苛标准去赏析那幅画的话,它充满了错误——构图歪斜,色彩混沌,那片大海像一滩深浅不一的蓝色墨水,那座灯塔线条歪扭,仿佛随时会倾倒。
客厅里任何一幅画,在技法上都胜过它千百倍。
坦白说,画得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奇丑无比。
但是……
我的目光却无法从那画布上移开。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座灯塔上,我看到了一种固执的情绪。
在那片杂乱的蓝色里,我仿佛能看到翻涌的浪花,能闻到湿涩的海风,能听到海鸥尖锐的鸣叫。
那是一种……生命力。
一种原始的、粗糙的、却无比炙热的生命力。
这幅画里,有种我从未在客厅那些昂贵画作里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笨拙的、炽热的、义无反顾的热爱。
画这幅画的人,不是为了向谁炫耀技巧,也不是为了估算它的价值。
她只是单纯地、拼尽全力地,想把她心中的那片海和那座塔,搬到这个小小的画框里。
她爱着她笔下的一切。
这个认知击中了我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看着她因为用力而微微前倾的背影,看着她握着画笔的、沾满了颜料的右手,一种前所未有的好奇心在我死寂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石子。
我清了清喉咙,用我所能发出的最平稳、最没有攻击性的声音,开口问道: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的声音似乎吓了她一跳。她小小的肩膀猛地一缩。然后,她带着一丝警惕,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眼睛,一双清澈得像雨后天空的眼睛。
但那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那双眼眸的深处,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那是一种……光。
我从未在任何人眼中见过那样的光。
父亲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欲望和控制,老师的眼里是严厉和不耐,客人们的眼里是算计和虚伪。
他们的眼睛,都像是蒙着一层灰雾的玻璃珠,冰冷而浑浊。
可她的眼睛里,有光。
是她画那片笨拙的大海时,眼中闪烁的光。
是她描绘那座固执的灯塔时,心中凝聚的光。
是将灵魂倾注于一件事物时,才会燃起的光。
那是“热爱”这个词,最真实、最生动的形态。
我那由钢铁戒律和冰冷规则构筑的灰色城墙,在那一刻,被这道光……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裂缝。
阳光,第一次从那道裂缝里,照射了进来。
我的心脏,第一次彻底脱离了控制,在我的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鼓般地跳动起来。
震耳欲聋的声响淹没了父亲的训斥、宾客的假笑、冬日的寒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她,和她眼里的光。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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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来抓我走的吗?我爸爸说,画展结束前不能乱跑。”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倔强。
“抓你?”我一怔,一句完全出乎自己意料的话脱口而出,“我不抓你,你也千万不要回去。”
她愣住了,歪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又补充了一句:“里面的那些画,不好看。”
这句话瞬间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眼中的戒备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找到知己的惊喜。
“你说不好看?”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秘密,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也觉得不好看?大人们都说好厉害,可我看着就觉得……冷冰冰的。”
“它们没有光、没有灵魂。”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
“光?”她眨了眨那双明亮的眼睛,似乎在品味这个词。
然后,她像是恍然大悟,用力点头,指着自己的画,“光的话,我的画里就有!你看!”
我顺着她的小手再次看向那幅画。
“你看,这里是大海,”她用画笔的另一端指点着,“大海可厉害了,它想去哪就去哪,谁也管不住!然后这里,是灯塔。”她点了点那个歪歪扭扭的灯塔,“就算天再黑,风再大,它也一直发光,告诉那些船,家就在这里!”
原来,那片杂乱的蓝色,是她向往的自由;那个固执的塔,是她心中的守护。
看着我沉默不语,她似乎以为我不相信,小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骄傲的神情。她挺起了小小的胸膛,把画笔往腰间一插,双手叉腰。
“我告诉你哦,”她扬起下巴,眼里的光芒又璀璨了几分,“虽然我现在画得还不是很好,但我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画家!比里面挂着的那些画的画家,还要厉害一百倍!到时候,我的画里,全都是会发光的东西!”
“会发光的东西?”我重复着她的话。
“对啊!”她理所当然地点头,“比如太阳,比如星星,还有……还有我刚刚画的灯塔!”
看着她因激动而泛红的小脸,第一次,我发自内心地笑了。是嘴角真正被心底涌上的暖流牵动、发自肺腑的笑。
“你笑什么?”她有些不满地鼓起脸颊,“你不信吗?”
“我信。”我立刻收敛了笑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回答。
我当然信,因为我已亲眼见证了那道光的存在。
我的肯定似乎让她非常开心。
她满意地点点头,目光又回到画上,像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用一种“看在你这么有眼光的份上”的语气对我说:“既然你这么懂,那这幅画,等我长大之后,肯定会变得很值钱。”
我看着那幅颜料还没干透的画,没有反驳。
“这样吧!”她突然眼睛一亮,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这幅值钱的画,我送给你了!就当是……我们是好朋友的证明!”
“送给我?”我看着那幅还没画完的画,愣了愣。
“对啊!不过……”她犯了难,指着那个歪歪扭扭的灯塔,“这里的灯塔我还没画好,我想要一种……能把黑夜全都照亮的颜色,还没想出来……”
然后,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举动。她伸出两只沾满颜料的小手,捏住画纸的边缘——
撕啦——
她竟然把那幅画……撕成了两半!
她把画着那片蓝色大海的一半递给我,自己留下了画着残缺灯塔的另一半。
“喏,这半边已经画完了,先给你!”她把那半张画塞进我怀里,“剩下这半边,等我回家把它画完,画得最最最最最漂亮之后!你就来找我要!”
我低头看着怀里这半张残骸,大脑一片空白。我那被逻辑和规则填满的脑袋,第一次处理不了眼前的信息。
“可是……”我哑然,随后慢慢开口,“等你画完了我才找你要一整幅画不好吗?画撕开了,就不值钱了。”
我的话音刚落,她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反驳道:“才不是!撕开了才值钱!”
“为什么???”我完全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你没发现吗?”她振振有词,眼神像是在说我没见识,“电视里那些很名贵的古董画,都破破烂烂的,边上还有裂纹呢!越破,说明它越有历史,就越值钱!”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且……“她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把后半句说出口,”嘛算啦!好啦就这么说定了!”
她完全没给我反驳的机会,拍了拍手上的颜料粉末,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匆匆地收拾起自己的画架和颜料盒,“糟糕,我得回去了,不然爸爸要骂我了!”
她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进一个旧布袋里,背在身上,然后对我挥了挥手。
“喂!记得找我要画哦!我会一直留着它的——!”她跑出几步,又回过头,对着我大声喊道。
之后,她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鹿,蹦蹦跳跳地消失在了花园小径的尽头。
“啊!我还没问她名字……”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早已不见人影。
我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手里那半张画,那片自由奔放的蓝色大海仿佛还带着她一丝温热的气息。
然后,我的目光落在了画的右下角。
在那片蓝色的角落里,用黑色的颜料,写上了今年年份。年份旁边,签着两个歪歪扭扭、却又充满个性的字——
橘雪。
“画都还没画完,怎么就把名字给签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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