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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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宗立派八百载,诛邪魔、护苍生,乃仙门正道之翘楚。”

问心殿内,檀香缭绕,殿顶悬着的三十六盏青玉宫灯将整个殿堂映照得如同白昼,地面铺就的白玉地砖在光亮中泛着温润光泽。

殿中央高台上,一位身着月白广袖道袍的仙师负手而立。

此人一副中年模样,面如冠玉,三缕长须在胸前微微飘动,头顶束着莲花冠,腰间悬着一枚玄天令,上面的字倒是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望着台下五十余名屏息静立列成方阵的少男少女,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清晰:“尔等历经重重考验,今日能站在此处的,皆是根骨清奇、心性纯良的修道种子。”

余幸站在第三排靠右的位置,低垂着眼睑,余光却将殿内布局尽收眼底。

他身着粗布麻衣,腰间空空如也——那柄师尊赐他的短刀早已藏在了山门外某处。

他刻意让呼吸显得急促,双手微微颤抖,与周围那些既紧张又兴奋的少年们别无二致。

“然则……”仙师话音陡转,广袖翻飞间一面青铜古镜已握于掌心。

镜面光滑如水,边缘雕刻着繁复的符文,“三月前魔教总坛虽被夷为平地,可仍有少数余孽在逃。”

他眉目间闪过一丝锐利,扫过台下每张面孔:“今日这叩心关,便是入宗前的最后一道考验。”

镜面忽然泛起涟漪,映照出殿顶宫灯的倒影,那光芒竟比实物还要刺目几分。几名站在前排的弟子不自觉地眯起眼睛,却又不敢移开视线。

余幸将头垂得更低,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关,师尊说此鉴可照神魂本源,为此特意还传了他《敛息决》。

但此刻亲眼见到这传闻中的法器,仍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上脊背。

仙师轻拂镜面,似笑非笑地踱步下台。忽然,他扬起袍袖,指向右侧第六排一个穿靛蓝短打的少年:“你。”

“近前来。”

那被点中的少年浑身颤抖,脸色霎时惨白如纸,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哆嗦着向前跌去。

当少年走到玉阶前时,仙师毫不犹豫地将照神鉴对准了他。

镜面上赤色光芒一闪而逝,原本清澈的镜水突然变得浑浊,继而浮现出一团团蠕动的黑影,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镜中翻滚。

“果然。”仙师冷笑一声,镜中黑影愈发浓重,“你体内流淌着魔教的血脉。”

“不!仙师明鉴,弟子冤枉——”少年仓皇后退,话音未落,仙师广袖一挥,一道红光闪过,头颅掉落时脸上还凝固着惊愕。

颈腔里涌出的鲜血喷溅在白玉地面上,分外刺目。

无头尸体晃了晃,轰然倒地。

殿中一片死寂。有女弟子捂住嘴,强忍呕吐的冲动;几个站在死者附近的人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仿佛那鲜血会沾染到自己身上。

仙师掏出一方雪白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面。

染血的帕子飘落在尸体上,很快被浸透成赤红色。

“魔教妖人诡计多端,常以柔弱外表惑人。”他抬脚碾碎滚到跟前的头颅,脑浆在靴底发出黏腻声响,“不过倒要谢他为诸位试镜。”

他缓步走向另一侧,镜面再次亮起:“下一个。”

余幸浑身肌肉绷紧,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

当指尖触到空荡荡的束带时,他猛然惊醒——该死!

现在自己只是父母双亡的采药童子,一个来求仙缘的可怜人。

想到这儿,他强迫自己放松肩膀,缓缓将手放下。

“你在做什么?”

仙师的声音忽然在耳边炸响。

余幸抬头,发现仙师不知何时已看向自己,那双漆黑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人心。

殿内温度骤降,余幸能感觉在胸腔里的心脏急如擂鼓。

此刻他清醒地知道,但凡说错任何一字都会立时当场毙命。

一息,两息……

余幸身旁的人已悄悄挪开少许,生怕被牵连。

“嗯?”

仙师眉头微蹙,神情渐冷,袖中隐隐有红光流动。

“我、不……弟子……”余幸声音发颤,故意让语调显得慌乱,“方才被那妖人溅出的血吓到,忍不住……想抓个倚靠……”

仙师不置可否,只是抬手示意:“上前来。”

余幸不敢违抗,他缓步上前,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他盯着仙师腰间晃动的令牌,上面的四个篆字在眼前不断放大——“除魔卫道”。

站定后,仙师举起照神鉴,青铜镜面正悬在他面前三寸,镜面起初清澈如泉,映出他刻意维持的惶恐表情。

虞长老教他的秘法在经脉中开始运转,然而不知为何,以往运用娴熟的法决此时却失了作用,丹田处蛰伏的魔气躁动不止难以弹压。

镜面上原本清晰的倒影开始扭曲,隐约有黑气在镜中起伏。仙师眉头渐蹙,手指已经掐起法诀。

“柳师兄……”

斜刺里插进的温婉女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余幸看到一双绣着丹桂的软缎绣鞋踏入视野,藕荷色裙裾逐步扫过阶面。

“苏师妹有何见解?”仙师法诀未收,语气却缓和了些。

余幸的视线顺着绣有青莲纹的腰封往上,看到张芙蓉面。

被称为苏师妹的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云鬓间一支白玉簪,腰间悬着个莲白色的药囊,清幽药香混着若有似无的奶香扑面而来。

她弯俯身见礼时纤颈微弯,露出小片羊脂玉般的肌肤:“这孩子面色泛青,显是误食过阴煞草。此物遇照神鉴必生黑雾,丹经补遗篇早有记载。”

说着话,少妇从腰间的囊中捏出枚乌色丹药塞入余幸口中。

不等他思索这女子眉眼间的熟悉感来自何处,就感觉一股辛辣从喉间迸发,猛地弯腰干呕起来。

仙师沉吟片刻,看着镜中逐渐消失的黑气,终于收起法决。

“既是丹霞峰作保……”他袖袍一拂,“站回原位吧。”

余幸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双腿因过度紧张而微微发抖。当他退回人群后,才发现后背衣衫已与肌肤黏在一起。

“继续。”仙师的声音再度响起,那面青铜古鉴在他掌心缓缓旋转,镜面散射出的光芒在殿内划出几道凌厉的弧线。

余幸看着他接连点出七个少年男女。

每个被点到的人都抖如筛糠,有的当场瘫软在地,有的则跪地求饶。

但无论何种反应,最终都逃不过那枚鉴子的映照。

当第七具尸体轰然倒地时,殿内的血腥气越来越重,混合着熏香,逐渐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气味。

“这鉴子竟如此厉害……”余幸暗自庆幸的同时,目光不自觉地瞥向那名替他遮掩的女子——她此刻正垂首站在台阶下,自刚才起便再未说过一句话,对眼前的杀戮更是视若无睹。

“放我出去!我不要修仙了!我——”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断了他的视线。

余幸转过头,正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裳的少女发疯似的冲向紧闭的殿门,她的发髻早已散乱,脸上满是泪痕。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门环的刹那,又是红光飞过,少女的头颅高高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咚”地砸在殿门上,又滚落到地面。

“此时想跑,已是晚了。”仙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随着殿中的啜泣声越来越密,那名苏姓女子终于抬起头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胸前起伏的曲线在素色内衫下若隐若现:“师兄这便收手吧,再有妖人可交刑法堂……”她十指掐诀,唇间轻诵清心真言。

随着澄澈道音在殿宇内流转,众人躁动的心绪竟渐渐归于平静。

“静心,凝神。”女子的话音似汩汩细流,涤荡着众人灵台中的恐惧。

闻听此言,仙师冷哼一声:“道心不坚的庸碌之辈。”他手中的神鉴骤然迸射出一道亮光,照向大殿右侧的玉壁。

逐渐安定的少年男女们这才惊觉,那壁上竟镌刻着一幅宏大的飞天斩魔图。

那画上仙人御剑、妖魔授首的场景忽地活转过来,凛冽剑芒与猩红血焰在墙面上流转不休。

余幸看得入神,恍惚间竟觉得画中妖魔朝他露出森然笑意。

他急忙移开视线,却见那丹霞峰的女子不知何时正望向他,四目相对便急急别过脸去。

她的侧脸幽光中若新月生晕,发间的玉簪闪烁着莹莹光辉。

“此乃我玄天宗祖师荡魔卫道之象。”仙师的声音将余幸的思绪唤回,“魔道作恶多端,正该斩尽诛绝。尔等今日所见,正是印证天理昭彰,何惧之有!”

“不错!妖祟正当人人诛之。”

问心殿的大门倏然荡开,冷冽如雪的女声紧跟着传入殿中。

“今日这玄门净地,便藏着个混入的孽障!”

汉白玉的地砖上倒映出余幸紧缩的瞳孔。

——完蛋了。

……

一道身影踏着满地血泊进入殿中。

来人同样是一袭月白袍服,只是比那仙师身上的在襟口多了些以玄金丝线绣着的狴犴纹样。

她的身段丰腴却不失挺拔,发髻高挽,一支乌木簪横贯其间。

那张脸生得极美,却冷若冰霜,唇若涂朱,眼尾微微上挑,透着股不近人情的冷艳。

“刑法堂执事景玉昭。”她亮出一枚玄铁令牌,“奉命缉拿混入宗门的魔道妖人。”

仙师闻言朗声笑言:“原来是景师姐。巧得很,我方才已用照神鉴找出几个魔门奸细。”地上横陈的尸首便如佐证般触目惊心,“不知师姐所说的孽障,又是何人?”

景玉昭扫过殿内惨状,面上却无半分波动。最终,她的视线落在中年仙师的身上,朱唇轻启:“便是你,柳玉函。”

满殿哗然中,柳玉函笑意微敛:“师姐说笑了罢,我入宗门已十余载,又怎会是那……”

“那就请柳师弟当众激发宝鉴映照自身。”景玉昭不耐打断,纤指轻点他手中铜镜,“照神鉴以玄功催动时,镜光当为青色。不如你当场演示一番?”

那唤作柳玉函的仙师终于沉默。

“我、我看到了!”一名锦衣少年突然冲出人群,“那镜子方才发出的分明是——”

血光乍现。

少年尸首分离的瞬间,余幸看清了柳玉函袖中射出的根本不是玄门剑气,而是一缕缠绕着黑雾的血丝。

那血丝割断脖颈后又迅速缩回袖中,他在那上面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气。

“你不拦我?”柳玉函转向景玉昭,眼底泛起血色。

景玉昭冷眼观瞧,法袍无风自动:“妖魔猖狂,不过是你的罪孽又添一笔。”

殿内的香气逐渐浓郁,柳玉函面色骤变。

他指诀连变,周身却腾起紊乱的血雾,原本凌厉的魔气竟如无头苍蝇般在丹田里横冲直撞。

他额头渗出细密汗珠,原本俊逸的面容因魔气反噬而扭曲起来。

“我说今日怎地压不住杀人的心性,原是这香的问题……”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站在一旁的苏姓女子。

景玉昭冷笑道:“还要多谢苏师妹的“引气散”。”她皓腕一动,三道银索自腰间激射而出,如灵蛇般缠上柳玉函四肢百骸。

“说!你可还有同党?魔教余孽都藏在何处?”

柳玉函疼得面色煞白,却强忍着笑道:“三月前总坛都被你们扬了,我如何得知?”他啐出一口血沫,“想靠这个当上首座候补?做梦!”

银索骤然收紧,勒得他骨头咯咯作响。

“带走。”景玉昭冷声喝道。

殿外立刻涌入四名玄衣弟子上前将人拖走。

她转而拾起地上铜鉴,法诀催动下,镜面这次当真泛起澄澈青光,如水波般扫过殿内众人。

余幸下意识又运转师尊所授的敛息秘法。这次体内魔气竟出奇地温顺,蛰伏在丹田深处纹丝不动。

“首恶已除。”景玉昭收镜入袖,声音里好似带着几分失望,“余孽尽数伏诛,尔等各自散去罢。”

直到踏出殿门,余幸才敢长长舒了口气。直到灼目天光晒在脸上,他觉得自己僵死的心好像活了过来。

石阶才下三级,他的脚步却蓦地停住。

“若柳玉函不能用照神鉴,那些被杀之人——景玉昭口中的『魔教余孽』又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望向正在缓缓闭合的殿门,地面上铺陈的汉白玉砖早已被涤尘诀洗得莹白。

可落在余幸的眼里,那些光洁的玉砖上依旧翻涌着血一般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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